次日清晨,一切都與譚明康預想的一樣,中海集團發布了「蜂針技術」研發成功的消息,並在第一時間見諸報端。
尤其在報道的字裡行間里,還著重強調了「蜂針技術」的先進性,其目的很明確,就是要告訴中海的合作商們,「蜂針技術」是明康技術的替代科技,比明康的技術還要領先。
「董事長,與…與中海見面的事情,還用安…安排嗎?」譚副總感覺自己就是多此一問,但畢竟千里迢迢跑了一趟,總歸是要尊重董事長意見的。
譚明康拄著拐杖,看著酒店飄窗上最新的報紙新聞,又望著遠處灰濛濛的中海市天空,許久才點著拐杖說:「矛盾已然對立起來了,這個時候再會面,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。現在聯繫中海,他們首先會認為,咱們在拿與揚泉的合作,跟中海示威。他們應該不會再見咱們了,即便是見,也談不出任何結果了。」
「這個揚泉也是,不是故意斷咱們後路嘛?」譚副總氣急敗壞地皺眉抱怨道。
「理解!揚泉現在也是自身難保,他們最為擔心的,就是咱們繼續與中海合作,遠交近攻、拉大打小。商業戰爭嘛,這種手段是允許的,從揚泉自身的角度來說,這種行為並沒有錯。」譚明康盡量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,事已至此,憤怒是沒有任何用處的。
「那咱們千里迢迢這一趟,就白跑了?」譚副總仍有些不甘心道。
「明輝啊,談判的基礎是信任,想要進行更深入的談判,就更要獲取對方的深層信任。可揚泉這麼一鬧,咱們與中海之間,那最微薄的信任已經蕩然無存了。即便上了談判桌,他們也不會再信咱們說的任何話。」
譚明康所有的判斷都是對的,因為此刻的中海高層,已經集體震怒了!
首先,明康集團在嚴朝的帶領下,涉足黃龍縣折騰的那些事情,本身就已經觸及到了中海的底線,而中海選擇了忍讓。接著,明康遲遲不談技術授權的事情,又令中海的處境特別尷尬。而昨天,明康竟然與揚泉,商討起了技術置換的事情,這簡直就是無視中海的存在,已經徹底將中海排除在外,站在了中海的對立面。
中海作為北方巨頭企業,首先要的是臉面。而明康集團的行為,卻在處處打中海的臉,這讓中海的高層怎麼可能接受?即便中海能忍,它旗下的合作商又該怎麼看?
何況中海本就不畏懼明康,哪怕明康與揚泉綁在一起,又能如何?用唐震的一句話來形容:「烏合之眾,不足為懼!」
只要中海放出「替代技術」研發成功的消息,穩住中海目前的市場和客戶;只要撐到明年開春,蜂針技術研發出來。中海利用自身龐大的體量和雄厚的資本,定能夠扭轉局勢,反敗為勝。
「昨晚大家都辛苦了,真沒想到明康和揚泉,竟然搞了這麼一出,打得咱們措手不及。」周正淵揉著爬滿血絲的眼睛,習慣性地掏出煙點上,看向唐震說:「唐總,替代技術的消息,都發布下去了吧?!」
唐震也是一臉疲憊道:「昨晚一直忙活到後半夜,凡中海的合作商及客戶,都已經傳達到了;為了不引起市場恐慌,各家主流媒體那邊,咱們也都相繼發布了報道。」
周正淵點點頭,盡量讓自己頭腦清醒地說:「各部門做好應戰準備吧,明康和揚泉,敢在咱們的市場散播合作消息,目的就是為了引起中海的市場恐慌,好趁勢下手。如今形勢已經刻不容緩,這技術戰打完了,接下來就是輿論戰、市場戰、價格戰、資源戰。」
周正淵捏著煙頭,深皺著眉思考片刻,繼續又說:「揚泉離咱們最近,我猜測他們會率先發難,牽制中海的注意力。而最要提防的就是明康,他們企業經營多年、體系成熟,而且產品的質量和口碑,一直不輸咱中海。他們極有可能會在另一個市場發起進攻,分散中海的力量,把咱們逼入雙線作戰的窘境里。」
「因此……」周正淵中氣十足道:「中海集團的所有外聯部和銷售部人員,必須要時刻警戒,加強與客戶的溝通,萬不能讓客戶產生動搖。林楠,你負責與東升那邊聯繫,江臨一部的產品比較充足,要做好產品的調配和運輸事宜。」
「周總,真的沒有緩和的餘地了?」林楠微顫著嘴唇道。
「人家的輿論,都殺到中海的大本營了,如此挑釁行為,林經理覺得咱們還要繼續退讓嗎?」唐震滿是不悅道。
周正淵把煙頭用力按滅說:「唐總說得對,這個事情如果中海還不做出反應的話,那咱們的市場將會出現更大的動搖。危機來臨,對中海不是壞事,這些年咱們的日子,過得確實也太舒服了。『替代技術』按規劃,去年就應該研發出來,可就是因為中海沒有危機感,技術部門才產生了懈怠情緒。」
講到這裡,周正淵起身又道:「這個事情,我代表技術部門,向全體董事會道歉,並在這裡向大家保證,明年2月份之前,明康的替代技術,包括更新一代的微處理技術,都會提前研發出來。如果技術部門做不到這一點,我周正淵帶頭辭職卸任!」
這時候唐震也站了起來:「責任不能由周總一個人扛,我們管理部門,內部也越來越僵化,任人唯親、拉幫結派、打壓有潛力新人的現象,一直都存在,而且這兩年愈演愈烈。我在這裡也立下軍令狀,自今天起,就從我唐震開始查,集團所有管理人員,一切都要按照中海的業績考核標準來。凡因裙帶關係上位,而業績未達標的人員,查出來一個辦一個,中海不能再養蛀蟲。蛀蟲一多,再高的大樓,被外面的風一吹,也會搖搖欲墜!」
譚明康已經沒有必要留在中海了,他先讓譚副總訂了返程的機票,又在酒店裡簡單吃了個便飯。只是回房間收拾東西的時候,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,是孫女譚菲打過來的。
「爺爺,恩人的墳已經修好了,給安放在了黃龍縣城的北面。墳地背靠著大山,前面是一片風景秀麗的小湖泊,墓園公司的人說,這是塊不可多得的風水寶地。您看您什麼時候方便,我這邊提前給您準備祭拜的東西。」
譚明康扶著拐杖坐在床邊,長長舒了口濁氣道:「還是我孫女辦事妥帖,這段時間下來,這是爺爺聽到的最好的消息。」老人眼眉彎彎地笑著,又抬眼看了看進門的譚副總,便對著電話道:「爺爺今天就往黃龍趕,爭取今晚就到地方。你跟墓園公司的人溝通一下,讓他們來負責籌備吧。恩人既是黃龍人士,咱就按黃龍的祭拜禮儀來。」
說完譚明康掛了電話,又看向譚副總道:「機票改簽吧,咱們先順道去黃龍,把恩人的事情解決。然後咱們把黃龍的廠區捐獻出去,再帶著菲菲他們一起回廈州,這樁心事就算是了結了。」
「董事長,揚泉集團的人,還在廈州等著咱們呢!」譚副總立刻提醒道。
「不差這兩天了!他們既然已經給中海釋放了合作的消息,就已經把咱們逼上了絕路。如果不與揚泉合作,咱們還有別的選擇嗎?」譚明康擺了擺手,只讓譚副總立刻照辦。
高原在下午的時候,接到了謝東升的電話,老領導傳達的信息很明確,那就是讓高王工業加大產能,中海需要大批量的定製型材,來為明年的反擊戰,提前做好準備。
這個事情愣是把高原驚出了一身冷汗:「謝總,事情已經發展到這麼嚴重的地步了?」
謝東升也是無不嘆息道:「沒辦法,揚泉買斷了洛普勒的技術,並準備與明康展開合作。他們現在有恃無恐,甚至將消息傳到了中海市。所以中海也必須要做出回應,因此才準備加大產能,先把設備的其它零部件造出來。等明年『替代技術』研發出來以後,再將精密部件組裝起來,這樣才能在最短的時間裡,對明康實施反擊。」
頓了頓,謝東升繼續又說:「這麼做,也是給中海的客戶看的。只有中海的各個產業鏈轉起來,而且轉得比以前還要快,他們才會相信,中海已經有了『替代技術』,才不會引起市場恐慌。訂單我待會兒就傳真給你,你那邊照辦就行了,中海可不會拖欠你的資金。」
「老領導您這是哪裡話?行吧,待會兒收到傳真後,我親自去各廠安排生產。」
高原掛掉電話後,心裡也是七上八下。雖然他早就猜到,明康是沖著中海來的,可沒想到對方的動作竟然這麼快。
拿到訂單以後,高原也沒有遲疑,因為如今的局面,遠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了。他要做的就是幫助中海迎戰,並讓高王莊從中賺取更多的利潤。
老廠這邊的產能,已經不能再壓縮了,倒是孫磊那邊的新廠區,還能騰出幾條線出來。因此擴建型材廠區這個事,高原甚至有些感謝劉建設;如果不是他當初力推擴廠,如今面對中海突然加大的單量,高原還真不知道如何應對。
他帶著訂單開著車,路過開發區明康分廠門口的時候,恰巧看到了於老三,竟然與嚴朝他們一起,從商務車上走了下來。
這場景讓高原有些摸不著頭腦,於老三一個農民,一個勞改犯,怎麼就混到能跟嚴朝一起形影不離了呢?!這真是天下奇觀,令他感到匪夷所思!
收回目光,高原苦澀地笑著撓撓頭,小雞不尿尿,各有各的道兒,自己還是干正事兒要緊。
他來到新廠後,先把車停在辦公樓下,然後拿著訂單進門時,迎面而來的張東民,卻熱情地打起了招呼:「高總好,您忙著呢?」
「哦、呵!」高原趕緊報以微笑道:「過來找孫磊下單子啊?我們廠的型材產品,你們公司用得還行吧?」
「托高總的福,沒有因為以前的事,跟我張東民一般見識。高王工業的產品那是個頂個的好,而且在關鍵時刻,幫我們東民分公司,解決了燃眉之急。」張東民心直口快,而且他一直都不覺得高原是個壞人、是對手。相反地,人家能把一個村子帶向發家致富的道路,反而令他十分欽佩。
高原也多嘴問了一句說:「張總,我有個事兒挺疑惑!我們村那個於老三,是咋跟嚴朝混到一起的?當然,要是不方面的話,您也不用回答,我就是對這事兒有點看不懂,心裡疑惑罷了,倒不是什麼要緊的事。」
張東民遲疑了一下,又揚起大長臉,環顧了一下四周,確認周邊無人後,才快步走到高原身邊道:「具體的事情我不清楚,但是以前,嚴朝找那個於老三,打聽過『銅扣』的事。就是一枚黃色的扣子,那扣子是黃綠老襯衫上的,叫什麼『江臨造』。」
張東民打量著四周,繼續又說:「於老三說,那種衣服在你們村的『王獻忠』和『高俊山』家裡有,所以嚴朝就以古董商的身份,讓於老三去你們村裡收購。但具體幹什麼用,我就不清楚了,倒是這個事情過後,於老三就隔三差五跟嚴朝混在一起。」
聽到這話,高原更是一臉吃驚道:「高俊山是我爸,王獻忠是我大伯,嚴朝這是什麼意思?!」